2016年5月12日 星期四

殺人犯   ◎ 路克肯納‬ 譯|‎奚密‬


[利文祺專欄 ▍文學騎士歷險記] 
  
殺人犯 ◎ 路克肯納‬ 譯|‎奚密‬
 
我請殺人犯去喝咖啡。
「千萬別謀殺你的咖啡喔!」
我笑道。他喜歡我的笑話。
 
然後我揮起一塊木板打他的臉:
目的是為了不讓他樂過頭──
這是改造過程中重要的一環。
 
他嘴角流血像個扭開四分之一的水龍頭。
他滿喜歡我的比喻。「嘿,殺人犯!」
我叫道,「最近又殺了什麼人嗎?」
 
這個殺人犯喜歡打羽毛球。
當他輸的時候,我說:「誰教你是個殺人犯。」
當他贏球的時候,我就說,
 
「看來殺那麼多人倒是讓你
把身體練得很健壯啊!」
我就是要他時時不忘自己是個殺人犯。
  
當我和殺人犯共舞時,我讓他帶
因為他是個比較熟練的舞者──
「小心別殺我就好!」我調侃他。
 
地平線上的監獄像一個巨大的菸灰缸──
當我們出門旅行時,我讓他坐靠窗的位子。
「嘿,殺人犯,要一個三明治嗎?」我說,
 
「還是你想殺一個人?」
殺人犯吃著他的火腿奶酪三明治。
「天氣預報說會下雪。」我告訴他。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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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作者簡介
 
路克.肯納(Luke Kennard)1981年生於英國,詩人、小說家。他於2005年獲英國作家協會的Eric Gregory獎,並於當年出版首本詩集《自行車兄弟》。他的第二本詩集《電影院前的港口》曾於2007年獲Forward Prize for Best Collection提名,他也是此獎項最年輕的提名者。他的詩作及小說曾在海內外許多報章雜誌發表,他也於伯明罕大學獲得英國文學博士學位。2014年,他被詩集協會提名新世代最受矚目詩人之一。(摘自《自由時報》副刊)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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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術設計:旅臺小子
攝影來源:Pixabay | Foundry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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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小編利文祺賞析
  
殺人犯鄭捷在死刑定讞後十八天火速被槍決。社會上對此反應相當兩極,有人說「大快人心」,「他應該入地獄」,「一整天的心情突然變好」。然而,另一部份的人,則認為速度過於快速,並未遵照法制程序。呂欣潔更質疑馬政府在卸任前快速處決的行為,說:「人命可以政治處理嗎?」並言:「在這個時候殺了他,讓這個社會改變了什麼嗎?往更好的方向去了嗎?」
  
因此,讓我們今天來讀肯納的詩〈殺人犯〉。
  
詩人刻意以嘲諷的手法寫這首詩,描述一般人對殺人犯的想像,總認為殺人犯的任何行為都和殺人有關。敘述者「我」不斷調侃,如「千萬別謀殺你的咖啡喔!」「最近又殺了什麼人嗎?」殺人犯在打羽球時,輸了則被罵「誰叫你是個殺人犯」,贏了則為「看來殺那麼多人倒是讓你/把身體練得很健壯啊!」敘事者的這些行為,都是為了不斷提醒殺人犯所犯的罪。
  
我們可以感受到敘事者絕對惡意的嘲諷。在第二節,敘事者說自己用木板打殺人犯,乃「改造過程中重要的一環」。然而,在這樣的改造過程,是否只是強制的讓殺人犯改變成我們希望的樣子,成為奉公守法的好國民?我們卻不曾過問殺人犯在想什麼,他的背景,為何他會犯下罪行。
如同在這首詩,我們只看到敘事者的嘲諷和仇恨,我們卻不曾聽到殺人犯的聲音。而以這次的鄭捷為例,我們只聽到社會發出的仇恨,恨不得透過國家暴力來撫平心中的憤慨,或透過以暴制暴的方式宣揚所謂的「正義」,我們也不曾、也不願意聽鄭捷在想什麼。
  
傾聽不代表需要原諒鄭捷。如同宋尚緯在臉書上所言,我們並不需要原諒鄭捷,我們也不需要要求任何人原諒鄭捷,那是傲慢的表現,然而,我們卻不曾想過「曾經歷過的那些事情、那些種種,那些作出種種惡行的人,是什麼讓他們變成這麼樣子」。
  
寫〈殺人犯〉的詩人很明顯地想要反諷這種「嘲諷/仇恨殺人犯」的社會氛圍,然而在最後一行,詩人用「天氣預報會下雪」這種無關緊要的話題做結尾,也似乎表明了自身無法反轉這種社會仇恨。然而,這首詩的價值,在於讓我思考社會的「仇恨」是否真正的根植於「正義」之上?甚至於,我們能否透過「仇恨」發出的行為,如死刑,做到「正義」的制裁?
  
我想這兩項思考,都是否定的答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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